一百多年前,波兰人柴门霍夫创造了一种被称为“世界语”(Esperanto)的语言。顾名思义,世界语就是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说一种话,都写一种字,结束要靠翻译才能实现交流的历史。这个愿望很美。但事实上,世界语在时髦了一阵之后,就已成为明日黄花。虽然世界语是以印欧语系为基础发明的,但在欧洲也未流行起来。即使在欧盟成立后的今天,欧洲人也还是操着各自的语言,不肯轻易就范。
柴门霍夫似乎忽视了这样一个问题,即语言早已不是单纯的思想交流工具,它还包容了更多的文化内容。语言是各民族文化的历史积淀,对于本民族语言及其文化的特殊感情岂能轻易放弃?
语言作为一种生存方式,一种文化积淀,一种超越物理时空的心理空间,是那么强烈地凝注在人类的行为之中。米兰·昆德拉移居法国后的许多作品尽管都是以法文译本面世,但他始终不能放弃用捷克语写作的热情。他的睿智和幽默似乎只有在捷克语言中才能得到充分表现。
英语的文化扩张是别的语言无法比拟的。最典型的例证恰恰发生在号称当今世界第一强国的美国领土上。原来这里只有印第安人和印第安语,15世纪末西班牙殖民者首先来到这片土地,接着是法国、英国、荷兰的殖民者,最终英国人占了上风。历史的偶然使英语成了统一美国的国语,被欧洲来的白人及其后裔所掌握。因此,讲英语的白人文化成了美国的主流文化。英语文化成为主流是以驱逐北美原先的主流文化———印第安文化为前提的。非洲黑人是在17世纪被白人殖民者当作奴隶贩卖到北美的,他们也被迫讲英语,被迫放弃非洲文化传统。时至今日,美国的所谓多元文化只有在其他民族接受英语表达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其实,即使你用英语写作,但由于文化的差异,美国人也是很难接受的。在美国目前出版的主要文学史、词典、文选或诗选甚至连定居美国以后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约瑟夫·布罗斯基、切劳斯·米洛兹都不选,也不收著名的当代美籍华裔作家,更不收印第安作家了。约瑟夫·布罗斯基的代理人安·杰尔堡在一封给南京大学张子清教授的信中提到这个问题:“目前在美国有一个全体只使用英语、反对其他多种语言不断增加的运动。”
今天,英国人虽然不再可能称霸世界,但值得我们警惕的是以美国为主的英语世界的技术领先,使其文化的扩张、甚至侵略有了更方便的载体。随着电脑网络时代的到来,这种以语言为媒介的入侵,也变得更加容易。一台386以上的电脑、一根电话线、一个简称为“猫”的调制解调器就可以将我们带向一个通常被称为“虚拟”的世界。
越来越多的人无法避免地卷入了网络之中。对我们来说,网络并非是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我们除了接受它的商业功用、通讯功用之外,还必须认识它的文化影响。这并非空穴来风与危言耸听。我经常听到许多人这样对我说:“上网需要英文。”可能由于网络是由美国人最先发现和利用的,今天的网络几乎成了英语的天下。英文传递了什么?英语是一个载体,它所传递的必然是英语世界的西方文化。
在现实空间里,我们除了用语言来交流,更多地还得借助其他工具。而在网络上,我们唯一依靠的就是语言。语言的功用被网络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网络就是语言世界。换句话说,在物理空间里,我们以自然的物象为生存坐标和依赖,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根据一条河的流向、一棵树的年轮、一颗星的方位来判别方向和确定位置;我们可以把一条江、一片树林做为国界、省界;可以建立城堡来抵御侵略;而在语言空间里,这些都不存在,我们只能以语言本身来标志文化的界限。要想抵御英语文化侵略,那就要用语言来对抗语言。因此,我们必须迅速壮大自己的网络空间,让中文成为网络世界的主要语言之一。这样才能为汉语文化在网上争得一片领地。